2013年8月12日

臺北藝術節 中國薪傳實驗劇場:雷雨2.0

時間:2013.08.11  2:30PM
地點:水源劇場
名稱:中國薪傳實驗劇場  雷雨2.0

看戲前...
《雷雨2.0》原本不在我的看戲清單上,一來是影像入劇場的嘗試往往都只沾到邊,做做簡單的效果罷了;二來聽聞曹的《雷雨》是個很舊時代的本,所以這檔演出並沒有引起我的興趣。不料,周五周六兩天演出後,戲友群們在噗浪上大放火,感覺不去看《雷雨2.0》是件很對不起群眾的事情 (平常我都是放火的人,這次終於知道被火燒到的感覺 XD)。雖說藝術節的朋友提到不需看本,可直接看演出,但我實在很好奇戲友提到的「看本不是要知道故事,而是要知道哪句台詞是誰說的,而導演又轉化給誰」的有趣之處。所以,我還是很乖的邊肚菇邊看《雷雨》。

不過,越看越覺得《雷雨》是齣「喜劇」,這裡說的喜劇不是好笑的那種,而是寫於1933年的本,在現在這個時間點看來,裡頭已經有許多用詞很不實際,像是女人梨花帶淚又心機的哭訴著:「我不是!我不是!自從我把我的性命,名譽,交給你,我什麼都不顧了。」然後男人毅然決然的說:「我已經想得很透徹,我自己這些天的痛苦,我想你不是不知道,好請你讓我走吧。」

因時代而造成的語彙使用落差,讓我在看本時完全被另類的娛樂到了。不過,換個角度想,能在封閉的30年代,寫出如此驚世駭俗的作品,內容包含母子亂倫、兄妹錯愛、小三正宮的糾葛等,的確於民風純樸的中國投下一顆震撼彈。再加上劇作家藉由一連串的巧合,崩解一個舊時代的大家庭 (也可更延伸的想成是崩解舊時代),讓通篇故事充滿著命定且不可逆天的無力感。

底下是我昨晚讀本時畫的人物關係圖,黑色名字的是第一代,藍色名字的是第二代。故事的內容於現在看來,非常三立風水世家霹靂火,台詞也瓊瑤情懷花系列,有興趣的可以找原著來看看。



回到正文...
《雷雨2.0》全劇僅有二女一男三個角色:富家千金、富二代、女傭。描述一個愛玩弄女人的紈褲子弟,四處拈花惹草,不但把家裡女傭的肚子搞大了,還把看似乖乖牌的富家千金騙上了床。可憐的女傭走投無路,想著自殺又沒膽量,只得到醫院夾娃娃;富家千金則在一夜激情後,發現對方只是看上她漂亮的容貌與身軀,因而決定離開。

這樣的角色背景,的確是與原著的周繁漪 (富家千金)、周萍 (富二代)、魯四鳳 (女傭) 類似,但關係設定已大相逕庭,可以視為一個獨立的作品。不過,劇中人物的台詞卻都是百分百從原著裡抓出來,只是說的人、說的方式、說的情緒與時機都不復存在。比如說,裡頭的富少爺用著輕蔑的口氣說著「...有勁兒不知道怎樣使,就拿著窮人家的女兒開開心,完了事可以不負一點兒責任...她不過就是窮點。」這台詞的前半段節錄自魯大海罵周萍欺負妹妹,情緒是忿恨不平的;後段則是周萍幫著四鳳講話,說四鳳是個好姑娘,只是窮了一點罷了。又富家千金感傷說著的:「花開花謝年年有,人過了青春不再來!哎,人活著就是兩三年好日子,好機會一錯過就完了。」原著中,其實是粗鄙的魯貴半諷刺地對著自己的女兒四鳳,說她要是能攀上個周家少爺是再好也不過了。

這些台詞的重新拼貼,不曉得是刻意還是剛好,恰巧都與原著本意相違背,讓前一天讀過文本的我在看戲當下,憋笑憋得難過極了。同一段文字,在經過不同的情緒渲染,發射出去的能量可說是南轅北轍。該是單純寫死的文字都能造成如此扭曲的「誤解」,更別論影像了!《雷雨2.0》以女性視角出發,主打「在劇場裡拍電影」,將故事分別以富家千金與女傭的角度演了兩遍。台上除了演員演戲外,更有為數眾多的攝影機與負責音效配音的主控台,一同配合拍出一部實境電影,並在於舞台頂上的屏幕同步播放。在完全不NG的要求下,所有的特寫與分鏡都得事先預備好。因此,一場床戲並非只是「一場」床戲,而是這群人負責臉部表情、那群人負責雙腿交纏、再一群人負責淫聲浪語。透過攝影技巧,將這些破碎的畫面剪輯組合,讓呈現出的影像是場美好的性愛,但背後的真實卻是一點兒都讓人high不起來。

新版台詞重整與原著劇本的對立、劇場舞台與電影舞台表現的衝突,中間種種交織的叛逆與矛盾,其實也反應到看戲的我的身上:場上演出的明明就是個悲慘的故事,可我一點都感傷不起來,反而覺得是場荒謬到了極點的騙局啊!只是我也被騙得很開心就是了。


《雷雨2.0》的形式新穎,導演手法幽默聰明,即便我不是那麼了解《雷雨》的背景及其對中國的影響,仍可清楚地感受到內底不停躁動的反骨與反動。導演在一開始就選擇了影像作為演出主軸,使得劇場舞台的部分多半因為要服侍電影舞台而有所犧牲,讓劇場的價值僅剩單純的炫技。不過,既然他選邊站了,他站得漂亮、自信且完美,也就足夠餵飽觀眾了。

今天的演後座談中,導演王翀說到了這樣的一段話:「...抗議就要到最大的廣場抗議 (我想他指的是天安門廣場),這戲也是一樣的。」畢竟曹禺的《雷雨》是中國的經典文本,拿來顛覆,火力自然強大!因為中國的環境限制 (劇場演出需經國家審核通過,形式與題材不完全自由),劇場劇本的詮釋方式多半僵化一致。對導演來說,表現/解讀方式不該只有一種,因而提出2.0的概念,活化並挑戰固有的「劇場該是什麼」的思維。可能有點天真吧,但誰說他們不能同塞萬提斯的《唐吉軻德》一樣,用書中的騎士精神打垮現實中迂腐的騎士文化。未來或許有一天,這群在中國挑戰戲劇本質的人們,能夠一派輕鬆地回想起共同面對風車的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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