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稱:四把椅子劇團 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
地點:新北市藝文中心演藝廳
繼2015年的《全國最多賓士車的小鎮住著三姐妹 (和她們的 Brother) 》,四把椅子劇團與劇作家簡莉穎於2017年底推出重寫經典計畫的第二部作品:《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臺中場評價相當不錯,新北場則於2018年1月登場。挪威劇作家易卜生的作品《群鬼》,批判當時上流社會的墮落與迂腐顢頇的宗教規範,人們盲目的堅持與跟從,最終換來扭曲的悲劇。簡莉穎在重寫時,放大了「病」的主題,並藉由刻意安排且有限度的字幕:有時是角色未說的想法,有時是預言或與角色動作同步,藉此調整演出節奏並切換敘事角度,讓文字成了一把雙面刃,既可以安靜地提供資訊,將觀眾置於被排除的局外人位置;也可以是深陷 (每個觀眾都有可能遇到的) 家庭風暴裡的沉重控訴,一刀刀的凌遲,成就了演出的壓迫感;讓觀眾有一種究竟是在看別人還看自己的故事的錯覺與虛實交替,私認為是非常聰明的手法。
不管是《群鬼》或《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雖然表面上有病的只有身染梅毒的大兒子,但實際上每個人都有病,每個人也都沒有病,病是一種身心狀態與處事的選擇。常人所認為的疾病往往有顯而易見的病癥與病灶,除非病已經影響到日常生活,不然鮮少看醫生吃藥:從身體上的各種大病小病,到心理上的精神疾病都是。然而,個性的剛愎自用與孤僻、惡性移情的家庭言語暴力與誇大的受害者心理、虛應了事敷衍且過的心態、竊竊私語與不友善的周圍環境,其實都是 (個人或群體) 疾病的一種。在強調入世與五倫的東方儒家文化底下,我們習慣與被教育以和為貴,相忍為國為家,表面上是維持了和平,實際上卻是被豢養的沒了利爪與脾氣:不聽不看不聞不理,世界是如此多嬌美好!
若是硬要比較,繼承父親血統的大兒子睦久 (竺定誼飾) 是最無路可出的一角:媽媽 (姚坤君飾)不疼不愛,喜歡的女人被痛恨的弟弟搶走 (弟弟是在父親出軌事件發生後領養回來的,是提醒自己做錯事的活生生的存在)。然而,我與妹妹的討論卻這樣思考:若睦久的心理素質夠強壯,他大可不必被名為家庭的疾病所束縛。即便身體真有病痛,依舊是可以離家闖蕩。既然無法轉別人的念,那就闢自己的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藉由距離產生美感,絕對是另一種消極卻能減少衝突的作法。因此,某種程度上,我們都被磨成了社會化的康平 (林家麒飾),劃好自己的保護區,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不確定睦久的錄音機裡究竟有沒有昭君 (王安琪飾) 出軌的聲音,即使有,我也不認為康平會直接找睦久發脾氣,一來是睦久根本不被他看在眼裡 (一個有病的廢人可以做什麼?),二來是昭君在保護區內,要管教要爭吵也是回到區內再開戰。康平是劇裡城府最深、最懂得隱藏自己的腳色,善用童年在育幼院的生存之道,找到能跨過各種崎嶇與歪斜的情緒出口,平穩 (但或許沒那麼健康) 的在社會生存,反正健康本就是個相對詞,而非絕對。
這次的演出風格我非常喜歡:節制、簡約、銳利。雖然舞台很寬,沒什麼道具,台上也只有四名演員,但緊繃的氛圍、角色的崩解,絲毫不覺得舞台空洞,而是不停鼓脹、挑戰臨界值的氣球,滿滿的壓力隨時會爆。舞台上有著離觀眾很近的黑色垂簾,很暗、很窄、很壓迫。演出多半在垂簾前,或是在垂簾開著的一小塊區域。但垂簾前方有戲時,後方也隱約可見,藏不住秘密,環境也時時刻刻影響。加上周圍環境的嘈雜聲:屋子漏水、馬桶需要維修等,屋內的人企圖要修復卻無法 (睦久一直在擦地板),等不到外來的支持 (康平叫修),家庭人倫慘劇就發生了 (睦久砸死了母親)!
後記...
只是,這到底是誰的病、誰的問題、誰的幻想、誰的夢境?
真的是病、是問題、是幻想、是夢境嗎?
如果疾病、或問題、或惡習、或悲劇的成因是某種不正常造成的,那麼我們就回到一個大命題:何謂正常?誰,又能判定正常呢?
過去不管是《服妖之鑑》或是《叛徒馬密的回憶錄》,因為劇本的資訊量非常龐大,導演光要處理角色關係情節就已經很困難。雖然導演許哲彬曾經在訪問中提到,導演的工作就是盡責的讓劇本被看見,服膺劇本進行,但看戲的我總覺得少了點導演的玩心。不過,在《遙遠的東方有一群鬼》裡,導演的手法與模樣就比較明顯了。
最讓我佩服的還是簡莉穎的劇本,特別是我本以為字幕的選擇是導演的決定,沒想到是寫作時就已經設定好的內容,大抵定調了整場演出的走向與呈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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