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0日

韓國 Onion King 空間劇場 x 烏犬劇場:招‧待‧

時間:2016.10.19  07:30PM
名稱:Onion King 空間劇場 x 烏犬劇場  招‧待‧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2F藝文空間

前兩天透過電視台與網路直播,全球觀眾共同參與及目睹了伊拉克與國際聯軍進攻摩蘇爾的戰況。我看到電視畫面的第一個想法:「有必要直播戰爭嗎?直播戰爭畫面的意義又是什麼?當中有沒有任何的利用?」後來我妹提到了個觀點:「或許是想讓人體會到戰爭離我們很近吧!」實際上,戰爭也真的離我們很近,不光是物理上的距離,包含政治經濟種族文化國力局勢等各種複雜問題的演變,更是時時刻刻影響著我們。二戰過後,美國一躍成為世界強權,隨後近半世紀,美國將其政治觸角伸入日本、韓國、中國、台灣,成為影響亞洲決策的幕後大老。

《招‧待‧》說的是二戰後,發生在濟州島的濟州四三事件。事件背景錯綜複雜,除了濟州島的獨特地理位置 (唯一獨立在朝鮮半島以外的韓國領土),戰爭後的美蘇冷戰、北緯38度線的南北韓分裂等,讓原本只是抗議民生問題的罷工與抗爭,轉變成了與政權正統性的對峙。38度以南是為民主共和政體 - 大韓民國,但濟州島上帶領民眾進行民生抗議的是南韓勞動黨,是一個支持社會主義的共產政黨 (這樣書寫太過二元武斷,但筆拙無法清楚表達)。鎮壓南韓勞動黨的過程中,造成了多達數萬無辜人民傷亡。針對濟州四三事件,南韓政府於2000年制定法條追究真相,並決定成立濟州和平公園;2003時任南韓總統的盧武鉉也首次就國家公權力執行失當,向遺族與濟州民眾道歉;2014年,把四月三日訂為國家紀念日,名稱為「4.3犧牲者追悼日」,並進行公開悼念儀式。

看到這裡,有沒有讓人想起些什麼?是的,就是台灣的二二八事件。

《招‧待‧》今年初在釜山得了獎,這周回到台灣演出。除了合作的演員是台灣人外,或許也是想把這樣的故事分享給同樣擁有類似歷史傷痕的台灣觀眾。演出並非一開始就單刀直入討論事件本身,而是以一名女子 (彭子玲飾) 與一名時光旅人 (엄준필 嚴俊弼飾),共同在擁有深沉記憶的意識之海,挖掘過去的軌跡。演出中不停辯證和平的真義:遺忘就能感受和平嗎?問題產生思考,思考又產生問題,不是徒增煩惱而已?一定要知道真相才能繼續生活?白紙黑字上的歷史真的是真實嗎?既然歷史一直都在,為什麼非得要去感受與想起?

初見《招‧待‧》的舞台,舞台中間的組合石碑與四周從天花板垂吊的白色布幕,讓我想起了肅靜的靈堂,等著觀眾與角色進場祭悼。隨著女子在記憶之海洇泳,石碑就像是當時被迫分離的人們,散落四處。然而,也因著對事件越來越清晰的印象與理解,一塊塊石碑 (其實是方正的Cube) 逐漸拼湊回來,象徵拼湊真相、拼湊希望、也拼湊曾經失散的靈魂。

不只是二戰後的亞洲,即便是近代,世上仍有許多尚未釐清真相且有待發聲查明的慘劇發生:1994年盧安達屠殺事件、1995年波士尼亞大屠殺、仍是現在進行式的敘利亞動亂、以巴衝突,以及因為種族性向差異而發生的無差別槍殺案件等等。人類是這世界上最學不會教訓的愚蠢物種了,因此導演전상배田相培在媒體的訪問中說到:「希望透過這個劇,讓大家知道我們不管是哪一個國家的人都有這樣悲痛的歷史,互相撫慰對方,也能夠讓我們發想說,我們到底接下來的歷史要如何寫下去。」

演出有點沉重,但也的確藉由這場演出,讓我接觸到另一段傷痛的故事。

2016年10月15日

明日和合製作所:曾經未曾;她的實驗室空間集:夜船

時間:2016.10.14  07:30PM
名稱:明日和合製作所 - 曾經未曾;她的實驗室空間集 - 夜船
地點: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展演藝術中心戲劇廳

這晚的演出一票兩戲,兩個作品分別是2015年烏鎮戲劇節青年競演的首獎 (上半場的《曾經未曾》) 及決選五強 (下半場的《夜船》) 作品。烏鎮戲劇節自2013年起開始舉辦,一開始的規模就顯露野心,這幾年也有不少臺灣劇場人會到烏鎮戲劇節參訪與演出。去年只知道臺灣有作品拿了首獎,沒特別去關注決選過程,本周的演出算是榮耀回國公演。因為有兩齣戲,這篇心得會分成兩部分寫。


◎ 明日和合製作所:曾經未曾

第一次注意到明日和合是寶藏巖的《獨身澡堂》與《日夜旅社》。一來是名字讓我想起日本的明和電機,二來是《獨身澡堂》的企劃非常有趣。雖然最後沒有去試試洗洗,倒也把這個團隊的名字給記起來。接著就是今年明日和合於臺北藝穗節,憑著《空氣男友》拿了戲劇類的大獎,就連在PTT Drama版上都有觀眾上來推票,實在是很稀有的一件事。

好,閒聊結束。

《曾經未曾》是一群重要或不重要的小事集合體,當中沒有故事的起承轉合,各個小事的先後順序重新洗牌也成立。作品的場景設在機場,由一名女性地勤 (余佩真飾) 呼叫登機 Final Call,思忖著還沒來的乘客是怎樣的一個人,又發生了什麼事。然後,一個念頭的轉身,剩下的人物出現,場上的燈架布景開始移動設置,引發了一連串可能是「曾經」發生的記憶,也可能是「未曾」發生的過去或未來。內容涵括了男女朋友間的甜蜜與打鬧分手、極具想像力的子宮內baby狂想、開心的社團活動、家族地震記憶、親子的互動與親人的失去等。片段與片段間頭尾相連,A事件的結尾是B事件的開頭,又或者A事件的配角成了B事件的主角。不確定哪一段是誰的故事,更正確地說,這些故事彼此掛勾在一起,最終又重新輪迴,你的我的他的個人與團體記憶,融成了榮格說的集體潛意識。

演出有個令人印象深刻的開場:U2 - The Miracle (of Joey Ramone) 裡人的合聲從遠方呼喊靠近,搭配只有劇場才有的換景魔幻,彷若一場神聖的儀式。特別是當舞台深處的鐵捲門升起時,坐在椅子上維持一定時間不動的演員們,即將被丟入人的生活日常,舞台上的一切隨之跟著醒來,當然,觀眾的聽覺與視覺也在同一時間都被喚醒。演出進行到一半時,我放棄了本以為角色間會有爆炸性發展與關聯的想法。也許是因為演出由片段組成,片段的銜接方式、動作設計以及內容是否與觀眾有共鳴等因素,都會影響看戲的心情。《曾經未曾》還是有破碎接得不那麼順暢的地方,使得看演出的過程中有幾番等不到高潮的不耐煩。我擅自將9月份看的《龍之憂鬱》拿來比較,雖然故事架構與敘事方式不同,但《龍》一樣是由各種平凡的小事組成。只是我在很早期就已經感受到《龍》接下來的調性為何,所以能早早就調整心態迎接演出要拋給我的東西,以及接受演出想說的,純然的天真。

經歷幾番托腮跺腳,《曾經未曾》還是一個讓人喜歡的作品,導演的手法與轉場也跟整體概念息息相關:因為片段是拼裝浮動的,所以台也是拼裝浮動的,如轉動的椅子、機械動作的燈與景;用音箱當作行李箱的想法頗詩意,一方面機場是旅程的開始也是結束。過了海關後,乘客們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但或許心裡頭想著的是同一件類似的過往或將來;另一方面則是用音樂當作大家意識流動的集合,就如同《Inception》裡的〈Non, je ne Regrette Rien〉與《Sense8》的〈What's Up〉

其實我覺得結尾還蠻浪漫呵!


◎ 她的實驗室空間集:夜船

必須很誠實地說,我個人並不愛家暴這類的主題 (看了節目單才發現,家暴與失業應是2015烏鎮青年競演的大會規定命題),因為這題目很難說得好與說出新想法。即便我可以感覺到編劇盡力站在受害者的立場上去闡述家暴發生的可能性,但我還是覺得施力過輕。

所謂的受害者立場不光只是演出中被家暴的妻子 (鍾品喬飾),更多時候是藉由加害者丈夫 (曾士益飾) 過往的受害經驗來說明暴力生成的經過。《夜船》的故事可以用一句話講明:「在軍中被性侵的男子,後來將創傷以暴力的方式發洩在妻子身上。」因此,我在劇裡可以看到 (我已經知道的) 加害者往往曾經是受害者,還有 (我也已經知道的) 受害者往往離不開加害者,但這種種都是已知的事實與現象,並沒有更多延伸的論述與可能。

等等,這麼斷然的說定有些不太公平,畢竟編劇在一開始讓妻子裝扮優雅地前往銀行挑釁是一個有趣的嘗試。妻子在「私密」的家中是力量上的弱勢,卻能夠誇張地在「公開」的銀行如同奧客一樣,對銀行員丈夫提出各種奇怪與莫名其妙的不合理要求,間接說明了工作的壓力在無形中壓迫與縮小了以氣力為武器的丈夫,兩造的關係於內於外是相互顛倒的。

只可惜這樣的設定並沒有再繼續發展。當場景移動到佔據大半篇幅的家裡,銀行端令人玩味的男女拉鋸關係就結束了。下半段幾近30~40分鐘的演出裡,從頭到尾都很憤怒,雙方用著畸形的方式傷害彼此,言語的諷刺,肢體的相向等。然而,問題誠如第一段我提到的,這樣的過程都是已然知道的存在。此外,幾個我覺得不太一般的設定似乎少了特殊解釋:保險箱與保險箱密碼 (裡頭究竟放些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打掉孩子 (別人的孩子是丈夫陽痿的象徵?但陽痿還是可以生小孩啊!醫學這麼進步...XD)?不論是好是壞,是正常還變態,到底黏住加害者與被害者的羈絆是什麼呢?令人費解的扭曲糾結的愛與掙扎又是什麼?畢竟妻子最後還是到監獄去探望丈夫了啊!為什麼啊?你們都應該要去看醫生啊啊啊啊 (抱頭吶喊~)

好的,結論就是,我想要看到再黑暗一點的東西,把那些黑暗齷齪都給明扔到舞台上吧~ (重口味的觀眾 XD)

請容我自顧自地讓腦內小劇場上演。回程的捷運上跟我妹討論保險箱的話題,如果用太太的生日就可以打開保險箱,是不是會比較有意義,表示丈夫其實是愛著妻子的,只是在不得已或無法控制的情形下用錯方式。不過要是這樣的話,保險箱一段就得要出現在演出後段了。

《夜船》的兩名演員都還很年輕,導致在詮釋劇中年紀偏大與人生歷程滄桑的角色上偶爾會暴露出刻意感。不過,演員的存在感很強烈,舞台魅力也足,令人期待未來發展。

2016年10月2日

[短記] National Theatre Live:Skylight

時間:2016.09.30 07:15PM
名稱:Skylight - NT Live
地點:信義威秀影城

以後要注意,平日晚看劇場OK,但看電影會睡著啊...整場都在辯證彼此價值觀的《Skylight》上半場被我睡掉了大半,中場補充了食物後,下半場才完全清醒。散場路上我妹跟我分享了不少,自己回家後也找了劇本來看,多少補全了因為疲倦侵襲而破掉的窗 (這比喻有點冷 XD)。

據編劇David Hare (電影《時時刻刻》與《為你朗讀》的編劇) 在影片裡提到的,《Skylight》完成於1995年,主要是寫來抨擊唯資本主義是途的英國政府。當時的社會背景是英國保守黨已經從1979年一路執政到1997年,中間經歷過柴契爾夫人與約翰梅傑兩任首相。後者執政期間爆發波斯灣戰爭,全球經濟趨緩,再加上黨內對於歐盟議題的聲音不一,使得布萊爾所帶領的工黨於1997年獲得勝利,順利入主唐寧街十號。而在保守黨執政的20年來,放任的資本主義與金融財政,加深了英國的貧富差距,甚至貶低社工、公務員、老師等收入不算豐厚,卻對社會有著相同重要的職業。

劇本裡Tom是個出入坐名車,有司機服務的財閥老闆;Kyra則是個住在偏遠的郊區的中學老師,房裡連個中央暖氣都沒有;因故分開的兩人有過一段不倫戀情。《Skylight》的場景就只有一個:Kyra的套房,而在這一個Tom跑來找Kyra的夜晚,兩個人看似在談論分開這三年的生活,實則是針對彼此的價值觀,同時也是當時社會階層差異做辯證與討論。

即便下半場的說教意味濃厚,劇本依舊是精采迷人。特別是Kyra那段用力打Tom臉的段落,說著右翼如Tom的商人與政客自以為是地指責與貶低自己認為一無是處但工作卻辛苦100倍的人們:

你知道社工作些什麼嗎?每一天?他們竭盡全力解決底層人們的問題,清除社會的隱憂。他們做著沒人在做,也沒人願意做的事情。為此,我們有感激過嗎?沒有!我們只是將腐爛的良心甩在他們臉上,然後說:「如果...」「如果我來說,喔不好意思,我想我會那麼做...」好啊,那你他媽的自己下來做啊!記者們、政客們,去說服吸毒犯、去保衛家庭、去制止小偷、去擺平家庭糾紛!你們試試看啊?為什麼不試試看呢?你們不是很厲害嗎?

當下我想起了一個討人厭的嘴臉:郭台銘在媒體上喊話,說讀書讀到博士去賣雞排是浪費社會資源!即使過了20年,劇本裡寫的內容依舊能套用在現代社會。《Skylight》裡的Tom非常惹人厭,嫌棄Kyra的房子、工作與起司,並試圖想用錢與權力去收買,像是說到有更好的起司供應商,每天都可以送新鮮的起司過來,也有更好的中央空調廠商,馬上就可以幫忙裝暖氣等。然而這些都不是Kyra要的,一頓簡單的早餐、一個等著他指導的學生,以及生活的踏實感,才是追求的想望。

看完《Skylight》,我實在對選角不太滿意,因為Bill Nighy和Carey Mulligan沒有火花啊,無法理解為啥Kyra當初會愛上Tom!Bill Nighy的表演好油好刻意,說話時還有個莫名的喜感;Carey Mulligan則看來太年輕了,少了滄桑感。我所理解的劇本設定應該是Tom約莫50歲,Kyra大概30~35歲,是一個父女戀的概念。但在這個版本哩,我覺得變爺孫戀了...以致於最後當Edward (18歲) 送早餐進來時,我一度把方向想歪了,想說是父子倆都要愛上同一個女人嗎?

結尾收得極好!Edward獻寶似的在下雪的冬天送來滿桌的早餐,即使只是冷掉的吐司與炒蛋,偷拿出來的刀叉與餐具,但那令人懷念的餐巾味道,帶來了溫暖的氛圍,搭配著外頭一扇扇亮起的窗戶 (因為早上要上班上課囉 XD),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我理解你的離開與想法,你也理解我的需要與正在進行的事情,默契不言而喻,家也就該是這樣的。



2016年10月1日

[短記] 2016臺北藝術節 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一瞬之光 How Long is Now?

時間:2016.10.01  07:30PM
名稱: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  一瞬之光 How Long is Now?
地點:水源劇場

本以為演出會長得不倫不類,但出乎意料的我喜歡。倒是辛苦FOCA團員要變更原本使用身體的方式,將自己的情緒與過往的表演方式收斂到最低限度,讓自己很無機的從使用物件者,變成其中一項物件。

之前提到,看到玩日常物件的演出都會想到奶爸李銘宸,不過奶爸會變更物件原本的使用方式,如高跟鞋變電話。《一瞬之光》的導演Baboo與劇組則保有物件原有的功能,水桶就是水桶、拖把也還是拖把,只是將這些物件拿來做些平常不會做的事情。透過物件跟人之間的互動與把玩 - 到底是物件玩人,還是人玩物件,過程中常常會倒錯 - 讓演出中的所有片段即使有著獨特的幽默,偶爾還讓人匪夷所思,卻透著一股憨呆直白的質樸與療癒感。

比如說,有個人拿一塊綠色地毯出來,滾阿滾的就趴在地毯上,身旁的所有人拿起擺在一邊的綠色刷子,讓人被刷子埋住,成為綠色地毯的一部分;又或者是兩個人把柳橙當球拋,最後還背對背的玩柳橙玩到用身體榨汁;兩個人用身體的作用力抵住串成一長串的水桶等等。

一開始我會覺得用FOCA的身體來做這些事情太浪費了,不過,越看到後來越覺得,好像就只有經過訓練的馬戲演員身體有那樣的支撐與平衡好進行動作。又或者是,藉由訓練過的身體表現出看似日常的行為與舉止,反而會有刻意認真的反差感,像是粗獷的硬漢不苟言笑的認真跳起PPAP。

今天這場有個可愛的插曲,僅著小褲褲的團員,身上被吸滿了馬桶刷,就是那種馬桶不通時要用的黑色吸力馬桶刷,所以最後表演者長得超像刺蝟的,也像是旋轉門 XD 他要藉由身體的扭轉與動作 (但不能用手) 讓馬桶刷落下,偏偏有個小腿的馬桶刷黏得非常用力,怎樣扭阿扭的、伸展來伸展去都無法鬆脫,最後甚至動到馬桶刷柄都斷了才終於肯從表演者身上脫落,觀眾席同時間響起掌聲,表演者轉身背對觀眾時也不禁笑了,大概是沒預料到這麼難纏吧!

雖然絕大多數時間我都滿懷興致去看演出到底要幹嘛,不過還是有幾個部分太長意圖使人恍神,像是在左舞台的罐頭、右舞台跟穿鞋子的梯子玩等段落。不過整體來說,這場演出還是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