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日

2017 TIFA 驫舞劇場:自由步 - 身體的眾生相

時間:2017.04.01 7:30PM
名稱:2017 TIFA 驫舞劇場  自由步 - 身體的眾生相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因為周書毅要買票進場才看得到,所以代表這篇文章的圖就只有陳武康 (喂)

延續2015年在新點子舞展發表的《自由步》的概念:於有限裡發展無限 (這是我對舞作的解讀),2017年蘇威嘉與兩顆他舞蹈生涯中的石頭 - 陳武康與周書毅,帶來了六個小品。看演出前我的思考是這樣的:不同質地的兩名舞者,如何詮釋同一個編舞家所給的限制與不自由?演出由兩名舞者輪流上場,交叉呈現各自的三段獨舞作品。

演後座談時,蘇威嘉特別強調舞者的獨特性,希望創作出「只有這個舞者能跳的,別人跳不來的、獨一無二的舞作」。雖然我覺得這樣的做法會很可惜,就像是我會看好幾個版本的哈姆雷特,然後比較差異一樣。但也是因為這晚《自由步》的舞作順序 (兩人輪流),同樣是擴張胸腔到凸顯肋骨的動作,放在削瘦的周書毅與厚實的陳武康身上,感覺完全不一樣 (這差異在周陳兩人的第三段特別明顯)。此外,這兩個人的舞作如果相互對調詮釋,味道似乎也會跑掉。我不確定是因為我對舞者兩人的粗淺認識而有這樣的錯覺,還是蘇威嘉真的實現了他的偏執浪漫?總之,這問題先暫且擱著,我有答案了再討論。

周書毅給人的感覺是比較掙扎與壓抑的。在他的第一段演出裡,以緩慢交叉移動的兩隻腳為主軸,帶動上身旋轉、扭曲與延伸。腰部以下一直都是半蹲姿勢,無法暢快的舒展,但又必須要有所前進,光裸的大腿肌理便一直在緊繃與放鬆的狀況下往返,非常好看 (服裝設計幹得好,知道看點在哪兒)。第二段的情緒放得比較多,活動範圍也擴展到整個舞台,幾個用手遮住半張臉的跳動與躲藏都似乎在說些什麼,只可惜我沒有接受到太多訊息。然而,第三段呈現卻很值得玩味:一盞燈從右上舞台往左下舞台的地板打,舞者所有的動作都在地板,或躺或臥的翻滾,高度放得比第一段更低更壓迫。因為燈光的關係,觀眾幾乎看不清楚舞者的臉,再加上舞者以很不符合人體工學的方式前進,因而在視覺上就不是個人在跳舞,而像是有著靈活關節的不知名生物。感覺周書毅跳完後,所有的骨頭應該重新排列組合過一遍了吧!這個段落是帶點科幻與詩意的,舞者的手腳是移動時長出來探測四周的探測器,搭配燈光與身體移動時所造成的影子長短,觀眾們正看著舞台上的舞者/生物慢慢地向外探索,同時間卻也在收斂自己、回收自己,用影子把自己給捲起來。

請記住,周書毅與陳武康的演出是交叉的:周 > 陳 > 周 > 陳 > 周 > 陳。

相較於走憂鬱小生路線(?)的周書毅,陳武康較為豪邁瀟灑。第一段燈光的走法跟2015年的其中一支群舞類似,舞者跟著地板的光線指引,緩慢地由左上舞台,微微走對角線的來到舞台中間。剛結束身體憋得緊的周書毅Part I,陳武康雖然也是有限度地在移動,但手臂一路自在隨興地揮舞,感覺有塊隱形的紗或布,輕飄飄地在舞者手上甩呀晃的,頗有姿態,甚至還有幾次嘗試突破規律運動的跳動與震動,爽颯悠遊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公園開心運動的老人家們,所以這段演出就讓我笑了。接著,陳的第二段燈光與周的第一段燈光相仿,都是頭頂一盞,外加兩側各一盞,下意識暗示觀眾可以比較。我的理解如下:周書毅的身體限制是自己給的,收斂靜謐不足為外人道;但陳武康的身體限制卻是外頭來的,誇張細碎試圖掙脫束縛。試想,有個催眠大師給了陳這樣的舞台指示:你的雙手被強力膠黏在腰際兩側,怎麼拔都拔不開,但你又很想要拔開。因此,你會不停地扭動,從只是手臂肩膀胸部肚子扭一扭,到後來變成身體前後折一折,腳跟臉也跟著一起動一動。一開始還覺得好笑,但動到無路可出、無法可想時,呈現出來的就是痛苦了。到了最後一段,乾脆就把舞者給釘在原地,雙腳交叉站著,只剩下腰部以上的軀幹可以動作與伸展。即便僅存頭上方微弱的一點燈光,隨著手臂、胸、腹、背的肌肉起伏,還有吸吐氣時清晰可見的骨頭排列,身體反而去製造了豐富且有趣的光影流動,飽滿且寧靜。

2016年在北師美術館看了蔡明亮的無無眠大展後,同年我進到雲門劇場看李康生走路,去感受導演說的:因為小康走路的姿態很美,所以他想要好好記錄,因而有了電影《無無眠》,有了劇場演出《玄奘》。的確,專心致志做一件事,很美啊!這晚的《自由步》讓我聯結到相同的情感,有編舞家/導演對舞者/演員的,還有純粹的身體舞動,都很美!

註:蘇威嘉說,因為陳武康跟周書毅是很厲害的舞者,覺得自己跳不過他們,所以他們是他舞蹈生涯上的兩顆 (跨不過也搬不走的) 石頭!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