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0日

Hofesh Shechter Company 侯非胥謝克特舞團:Sun

時間:2016.4.10 2:30PM
名稱:Hofesh Shechter Company - Sun
地點:國家戲劇院

繼2012年的《政治媽媽 Political Mother》,今年Hofesh又再次來測試國家戲劇院的音響設備了。相較於《Political Mother》的政治正確性與容易選擇性,《SUN》將政治與既定秩序裡頭的共犯結構提出來討論,並以自嘲的方式進行舞作,讓作品一開始就秀出結尾,結尾也就是開始。
如同頭尾相咬的蛇,形成一個未曾起始,卻從未結束的無窮迴圈。

作品裡這樣的輪迴出現了四次:羊與狼、羊與原住民、原住民與軍人、再到最後強弱關係不那麼清楚的嘻哈帽兜人與商人。第一次結束時還尚未意會過來,等到弱肉強食與強取豪奪的印象在第二輪重新展開,一切就都明朗了:日子不斷的重來,太陽升起,紅日如不停歇的戰燹,曬著大地荒蕪,一次又一次的將生機與希望炙燒焚烤。特別是有個繫著黑色領帶的男人,總會出來提醒大家又要「再一次」了,把其實該是血淋淋的現實,以一種詭異的驕傲自信,還有不合理誇張的訕笑,像是秀場導演一般,伸手張開地呈現給大家。

有時會覺得很神奇,怎麼最近正在接觸的書或影像,總能如此契合的和同時期看的演出相呼應。或許是劇場作品多半反映社會,而人類總是愚蠢的重蹈覆輒吧!看《SUN》的前一個星期,我正巧看完了Ilan Ziv的紀錄片《Capitalisme - 你所不知道的資本主義》。《SUN》所提及的殖民,正巧就是從資本主義而來。資本主義的崛起,無意間合理化了帝國殖民主義,英國便是當初奉行此項主義的創始成員。為了要替國內商品尋找市場與達到利潤最大化,而有了大三角貿易路線 (從歐洲運國內商品到非洲、再從非洲運黑奴到中南美洲、最後將中南美洲的作物與產品運回歐洲),並以武力向外擴張。因此,當我看演出時,腦袋所想到的都是自由經濟的入侵,甚至連最後整齊劃一的軍隊行進,我所對應的印象都是人的身體如機械的單一化,也是資本主義裡,人 (或是勞動力) 是一種可以奴役與標價買賣的商品。

那個年代的道德謬誤,讓殖民成了正向進步的象徵,因而在改編自《學院報告》的《卡夫卡的猴子 Kafka's Monkey》,並非一言堂的純然批判,而是一方面控訴人類的自私,另一方面又興奮於知識與文明的開啟。單向的責怪奴隸制度 (A奴役B) 或是船堅炮利 (A攻打B),是無法打擊殖民的「正當性」的,畢竟在當時,沒有人認為這是錯誤。再者,口白裡的那句「在這個製作裡,沒有任何一隻動物受傷」,在我看來已經說明了一切。當這句話第一次出現時,觀眾們以為是笑話,笑了。但第二次出現這句話時,經過了近一小時的轟炸,使得這句話成了最顯而易見的諷刺,連帶之後搭著古典音樂重複的舞蹈動作都是天大的笑話 (我真愛中文的雙關)是故,我非常不喜歡快要結束時,觀眾席亮大燈的說教口白。口白裡談論的多半是身體實質的暴力,而忽略了思想上的箝制與殖民。然而思想上箝制與殖民的對象,不是只有生存弱勢的弱者 (如黑奴),而是有更廣泛的洗腦層面,包含進行殖民的殖民者被無止盡的進步願景給洗腦,說得太明的結果反而限制與打破了觀眾對於舞作的想像與詮釋。

至於那些畫著羊、狼、原民與軍人的板子,則是另一個值得討論的故事。Susan Sontag在討論戰爭與攝影倫理的著作《旁觀他人之痛苦 Regarding the Pain of Others》裡,選擇了完全不放照片來闡述自身對於戰爭攝影的理念。Sontag認為,戰爭的合理性與爭議,不是照片就可以說明的,而是文字。將攝真的相片延伸到影像,當羊與狼擺在一起,我們自然會以為,羊是弱、狼是強。同理,原民與軍人也是一樣。不過,當嘻哈帽兜人與原民放在一起呢?或是嘻哈帽兜人面對著完全未知的對象呢 (有一段是板子的背面朝觀眾)?還有那一直到最後才現身於人群中的商人?

然後,我想起了重複了好幾次的口白:「你永遠抓不到我們,我們就藏在你們之中。」巨觀來看,究竟是誰推動了文明前進,又是誰淨化了邪惡的念頭。人與社會的關係演變,道德與操守的反動,以及時不時會冒出的對當代的反省,太陽還是一樣燒著,這一回的日子又過到哪裡了,迷惘的人們找著下一個出口了嗎?

後記...
舞作的口白非常多,還特地配合台灣演出而翻成中文。演出前還有點擔心講中文會不會怪怪的 (這是哪種心態我也不太懂),沒想到卻意外的適合,感覺也搭。所以張建明不只是會跳舞,口條也好~。

沒有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