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28日

2016臺北藝穗節 Tully:生長

時間:2016.08.27  6:30PM
名稱:Tully 生長
地點:南海藝廊

我一直對舞踏是將肉身出借給靈魂敘事這件事感到既浪漫又哀傷。或許外在的表現方式不是那麼地美麗動人,但整件事情的意義絕對是淒美絕倫。

由 Tully 帶來的《生長》應該是第一個參加臺北藝穗節的舞踏節目,雖然一樣全身塗白,也有類似的吶喊,但整體來說跟我印象中舞踏的猙獰扭曲不太一樣。舞者許生翰在演出前給觀眾的話裡提到,他現在26歲,想要展現這副26歲的身體,但不浮誇、不過飾,就是純然的用26歲的身體去做26歲的身體所能做到的。舞者本人是生理男性,選擇了柔美的女性外在作為表現標的:她拿著一束鮮花走進了空蕩的房間,輕巧的伸展腰肢、轉動腳踝,若有所思的在屋裡待著。這應該是個有著許多回憶的房間,女子站起,扭動著身體,顫抖地用腳尖走路,想起了什麼而望向天花板,然後落淚。靜靜地關上了燈,走出了房間。

演出過程中,舞者所提供的線索極少,觀眾既無法進去舞者的世界,也無法從有限的外顯元素去拼湊出可能的故事,導致觀賞的過程中少了同理心的代入,僅存表面的情緒釋放。也就是說,我可以感受到悲傷與痛苦,卻無法理解為何悲傷與痛苦。演後與舞者的對談可以得知,這似乎是舞者現階段想帶給觀眾的。也因為這段演出是與自己的對話和治療,並不會為了要將能量渲染給觀眾而刻意放大或增加動作,反倒是讓釋出的情緒自然而然地出現在那裡。這樣的演出,真實。但是否過於一廂情願?又或者說,如果表演者的初衷是要展現現階段的成長歷程,那麼,是否要等到36歲、46歲、56歲甚至之後,當人生的歷練足以飽滿到輕輕地一舉手一投足就可說服觀眾時,觀眾才得以一窺究竟呢?

我始終相信劇場是要做給觀眾看的,而創作者必然有想要帶給觀眾的主觀意見。同時,劇場演出也需要由觀眾共同完成,不必直接告訴觀眾答案,但觀眾會需要指引,才能到達創作者內心開滿花兒的園地。

2016年8月27日

2016臺北藝穗節 鳥組人演劇團:劇場情人夢~混亂學園的愛情超展開

時間:2016.08.27  2:30PM
名稱:鳥組人演劇團  劇場情人夢~混亂學園的愛情超展開
地點:國立臺灣戲曲學院木柵校區彩演劇場

我需要從兩個角度來看鳥組人的演出:一個是朋友兼劇團支持者的角度,一個則是回歸到純粹看演出的角度。

鳥組人的演出向來誠意滿點,2016年的製作又被設定為藝穗的榮耀回歸,不僅演出人數增加,台上的布景道具也是砸了錢做。對我來說,每年看鳥組人就像是同學會一樣,除了有特殊邀演的演員,這幾年成為固定班底的吳維緯與李宏鳴更是看點:前者專心於幕後教職,偶爾出來玩票性質演出,但天殺的我就是超愛吳維緯在舞台上的從容自在,那種真誠卻又放鬆隨意的氣質不是每個演員都有;後者則另有飛航相關工作,早些時候還會看到宏鳴在某些大型音樂劇出演,但最近改走一年出來燦爛一次的路線。我從鳥組人還是剧团鳥組的第一號作品看起,連續看了六年,中間的羈絆、期待與希望他越長越好的心情,早已超越一般觀眾。

經過幾年的摸索,鳥組人已然找到適合自己的戲路:傲嬌的愛情喜劇,編劇皖瑄也對描寫撲通撲通少女心的情節越來越上手,甚至還能將演出定番的雙人舞給順順地揉進劇本裡。我想,接下來或許可以開始思考演出本身與演員的平衡性問題!

《劇場情人夢》跟2014年的《芭芭瑪劇團之哈姆雷舞台謀殺案》一樣都屬於大型製作,然而,前者的舞台渲染力卻沒有後者來得強。《劇場情人夢》的劇本結構雖然遜於《哈姆雷舞台謀殺案》,但架空的背景設定與二次元的粉紅泡泡路線,以鳥組人的表演美學和詮釋方式,個人認為是可以撐得起來的。因此,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演員,特別是在偏大的舞台,演員的能耐一上台就知道。

劇場老將吳維緯與李宏鳴自然不用說,依舊是啵兒棒的亮點,但也出現一個盲點:是否太過於利用 (或是賣弄) 演員本身就有的能耐呢?類似的情形在飾演夏娜的潘筱喬身上更是暴露無遺。我不確定是因為劇情需要才找了演員,抑或是先找了演員才做角色設定,但很殘酷的,潘筱喬在舞台上除了唱歌之外的時間都非常不自在 (聽得出來表演者是真有歌劇底子),更別說他的角色應該是個潑辣高傲的高中校花,但表現在外的氣勢卻一點都無法使人信服啊!當演員的個人能力成了演出強調的重點,甚至是高於角色與劇情,作品自然會出現斷層與尷尬:究竟是來看演員 (變成工具人了)?還是來看演出的?此外,這次的配角群與主角群的演出經驗應該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從講話的方式,到對舞台、對對手空間的感知等等,在在都看得出生澀感。這種種的差異與不自然,影響了《劇場情人夢》的演出節奏與流暢度。

即使演出不盡完美,但或許是因為新加入一位音樂劇演員張仰瑄,歌曲的豐富度與完成度提高了,包括劇裡男一男二的合唱,甚至是加上校長的三人角力橋段,其場面調度、音樂與歌詞 (音樂劇是可以唱出對白的) 都成熟不少。初次扮演男役的張仰瑄人如其名 (劇裡的名字就叫郝帥),真的非常帥氣,演員本身也跟角色融合得很好,是此次製作裡最讓人喜歡與感覺舒服的表演!

看戲大隊需要用心心數來評價演出,每每都讓我思考許久。一般來說我會根據製作與演出雙管齊下,決定要付出多少我的真心。就《劇場情人夢》來說,團隊的用心程度是5顆真心,演出本身則是3.5顆真心,因此,請容我粗糙地將其相加除以2吧!

2016臺北藝穗節 這是一個測試 x 働故事劇團:不氣味之谷-人形機器人

時間:2016.08.26  8:00PM
名稱:這是一個測試x働故事劇團  不氣味之谷-人形機器人
地點:台北市社區營造中心仁安醫院

Uncanny Valley,中文翻譯為恐怖谷,是一個人類對機器人與非人物體的感覺變化假設,由機器人專家森政弘首次於1970年提出。《Uncanny Valley》是美國劇作家Thomas Gibbons在2015年寫成的作品,演員為一男一女,一個神經學家與一個機器人。透過兩者間大量的對話,討論與反思物品/機器人與造物者/人類之間的關係,以及科學究竟會把人類帶到怎樣不可預想的境地。

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這個劇本,喜歡到要說三次。原著為女神經學家和男機器人,働故事劇團的藝穗版本則將性別顛倒。觀眾坐在原本就是醫生館的古蹟建築裡,看著21世紀正在進程的機器人科學故事:白色的磚牆搭上冷調燈光,以及培養機器人的大型容器,頗能引發觀眾好奇。機器人從一開始只有頭 (演員彭若萱在容器裡只露出頭),到後來長出上身,安裝下肢,最後被注入意識成為另一個人,看似簡單輕鬆的模擬與教學對話,卻滿溢哲思與想像,語意尖銳卻不帶挑釁的刺激著觀眾的道德認知與思辨能力。

除卻教授 (胡大器飾) 刻意扮老的腔調在距離這麼親密的場地有著稍嫌用力的尷尬,以及暗亮燈的設計有些突兀外,整體演出流暢精彩,兩名演員的默契絕佳。即使這是一個文字量極大的劇本,觀眾仍能保持清醒與專注的被演員吸引。更難得的是,劇組顧慮到了許多細節:像是機器人初階段還在學習移動時,因為還不夠像人而發出的一節一節聲音;教授配合故事情節,使用手上的開關控制音響燈光,正好稍微掩蓋掉實際劇場操作的聲響。此外,我還很欣賞靜態不複雜,卻緊緊扣住劇情發展與主旨的場景設計,如機器人容器周圍的植物靜靜的在背景映襯自然與人工的對比,還有下半段劇情即將急轉直下時那瓶頹敗的鮮花,象徵創造者與被創造物的關係崩解,也說明了人類的皮相會老去,機器人在被植入了受盡生活摧殘的人類記憶後也不再純真的殘酷。甚至連入場前台人員的導引 (今天觀眾是來觀看一場實驗的) 與演出前提醒觀眾的播音內容 (應該是請Siri唸出演出/實驗有智財權保護,不可攝錄影與拍照等),都和演出息息相關,是個全方面都細心考量到了的優秀團隊!

正當大家都在思考如何讓日新月異的科技技術與劇場結合,提供更多元豐富的觀賞體驗時,我還是喜歡這類純然用文字與演員力量征服觀眾的劇場啊!不論是科學、人性、生命與道德,都能被一隻筆桿給書寫記錄,這劇本太讓人愛不釋手了!

2016年8月26日

2016臺北藝穗節 娩娩工作室X劉陽:i@台北

時間:2016.08.25  7:30PM
名稱:娩娩工作室X劉陽  i@台北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1F實驗劇場

我喜歡這檔演出的氛圍,但不喜歡他的內容。

演出將背景設在一棟 i台北大廈,說著裡頭所有住戶的故事,但實際上就是台北眾生相:等不到人交班的警衛、睡不著的OL、在酒店上班的女人、自己獨居的婦女、打一堆工的年輕男子,還有一對在玩著追逐遊戲的男女 (男的著墨方式應該是遊民)。《i@台北》很都會,它擷取日常生活的各種片段,用打鬧嘻笑來敘述甚至是轉化生活的苦悶與無奈。因此,戲的節奏是輕快無負擔的,內容不深究什麼人生大道理,而是極短篇路線,有著呼之即來、揮之即來,看過也不太會記得的飄忽不明感。

劇裡還可以看到許多剪接拼湊的現象:日劇愛情故事的大聲告白、從浪漫到俗濫的愛情進程、搞不清楚是惡搞素人實境秀還是以作弄再也回不來的復古為樂,但不管是人還是事件,描寫的方式都很淺薄表面,說說就過。對於我這種偏重文本的觀眾來說,《i@台北》實在不是我的菜,甚至會覺得可惜了這一票演員,太簡單太輕易放過他們了。不過,演出結束後的馬鈴薯五花肉是真的挺好吃的!

最後想來談談布景的網格與貼得亂七八糟的各式房屋傳單,這讓我好奇劇組或導演在輕描淡寫的演出背後,是怎麼看待台北這座城市的?傾頹的末日之城,四周掛著一個個夢想成真與成家的價格,就像是劇裡失眠的上班族女性一樣,辛苦的背了50年房貸,才能買得起最上層的套房;可以沒有生活、沒有想法,反正到了60歲70歲,至少還有一間房?想想挺恐怖諷刺的,但還真是有不少人的日子就這樣耗盡了...

2016年8月25日

2016臺北藝穗節 心酸酸工作室X呂寰宇:酒變─像我這樣的一個嬲子

時間:2016.08.24  7:45PM
名稱:心酸酸工作室X呂寰宇 酒變─像我這樣的一個嬲子  
地點:納豆劇場

劇團的臉書專頁說到:〈酒變〉原是戲曲《白蛇傳》中的第五折,說的是許仙聽了法海的話,誘騙白素貞喝下雄黃酒而現出蛇形,導致許仙嚇到昏厥。這檔由心酸酸工作室與呂寰宇合作的《酒變─像我這樣的一個嬲子》,大抵也是用酒作為引子。滿地的酒瓶與酒杯,只見演員是說書人,也是故事裡的角色,角色隨著一杯又一杯的黃湯下肚後,逐漸變換:從流連在深夜酒店的女子白、無法愛上女子白卻與之結婚的男子、教男子各種社會應對與歷練的西裝男小金、形象與意義似乎與小金有重疊的女子白的好友小青。

獨角戲除了很吃演員外,劇本也非常重要。因為只有一個人在台上,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忙丟接提詞,對於劇場演員來說是嚴苛的考驗。呂寰宇在劇場闖蕩多年,大大小小製作都跑過,如瘋戲樂的《搖滾芭比》、前叛逆男子的《新社員》、耀演的《釧兒》等,這次挑戰獨角戲,無疑向前邁了一大步。然而,即便看得出來演員演得認真,結構散亂的劇本卻沒有幫上什麼忙,反而使得台上的所有情緒都產生的莫名其妙。

就我的理解,編劇或許是想把這些角色的故事串在一起,使其成為集體意識的一部分。也就是說,不管是哪一個角色的故事,不管是聽你說的還是聽他說的,這些故事其實都是你跟我跟大家的故事。不過,劇情並沒有將角色背景與關連性爬梳完成,角色跟角色間的關係是斷裂的,讓這些角色集結而成的邏輯也不存在,僅單純用很表面的敘述帶過,如:我們都是沒有溫度的人、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的魔術師。此外,劇情還加了登月球的騙局與杯弓蛇影的來源偶戲,依舊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整體來說,不管是明喻或暗喻,直說或是拐個彎說,這整個本跑下來,我還真是只能用個「啥?」來表達我的困惑啊!

2016年8月21日

2016臺北藝穗節 阿南達瑪迦瑜珈靜坐協會:生命的禮讚

時間:2016.08.21  2:00PM
名稱:阿南達瑪迦瑜珈靜坐協會  生命的禮讚
地點:微遠虎山

這是一場團隊跑錯節,觀眾如我跑錯場子的演出。

翻開臺北藝穗節手冊的封面頁,關於藝穗節的區塊這樣寫著:「以自由開放的理念,廣納演出團隊,參與者無需經由評審或企劃挑選,即可加入年輕藝術家出人頭地的全新場域...參與的觀眾也是藝穗社群的一部分,透過觀賞支持嶄新創作的各式理念。」

這場演出的表演團隊為阿南達瑪迦瑜珈靜坐協會,是個推廣正向思考與靈性修行的組織,全台灣各地設有瑜珈道場並定期開課。演出分成八個部分,有歌有舞有瑜珈體位示範,中間則由主持人串場連接。可以感覺得出來表演者很樂在演出,歌曲旋律也是好聽的,整體氛圍相當輕鬆。但若真的要說到是否有演出技巧或特殊編排,我倒是沒有感覺。演出就如同坊間的志工團或里民活動小組一樣,大家聚在一起,從事自己喜歡也覺得有益處的活動。

所以,究竟這場演出的目的為何?在自己的道場演出與在微遠虎山演出的差異又是什麼?又如果《生命的禮讚》是為了要推廣阿南達瑪迦瑜珈,那就應該要針對一無所知的觀眾特性去設計節目。然而,一小時的演出下來,看著台上台下似乎融為一體的和樂,我只覺得我像個異教徒,來到了一場非自願性的佈道大會 (還好沒有強迫我呼喊誰的名字),尷尬啊尷尬。藝穗節的遊戲規則之一是要對外售票,表示前來觀賞演出的觀眾不會只是自家親友,而是來自四面八方的觀眾。因此,不能只是圈圈裡的自己表演得投入啊!

回到演出本身。團隊所唱的歌曲除了有由阿南達瑪迦創立人創作的曙光之歌外,還放入了泰雅族的織布歌與聚會歌。原住民族群因著歷史緣由,有不少人信奉天主,脈絡可循。那,泰雅族與阿南達瑪迦的關係是什麼呢?還是說,只是剛好團隊中有名優秀的泰雅族歌手,所以唱起了相關的歌曲?此外,由四名舞者示範演出的高士基舞及體位法 (阿南達瑪迦特有的訓練方式),也讓觀眾不解為何要以這樣的方式呈現。至於演出最後還請到遠東區負責人致詞的段落,呼,就讓我先跳過吧!

若今天這場演出擺在阿南達瑪迦的會所演出,清楚地將受眾設定在對阿南達瑪迦有興趣的民眾,那麼,這也許是一場會讓人感覺愉悅的演出。不過,回到一開始所提到的關於藝穗節,請問團隊,你們為什麼會來參與藝穗節?演出所期待的觀眾又是誰呢?


2016臺北藝穗節 影話戲:我的50呎豪華生活

時間:2016.08.20  7:00PM
名稱:影話戲  我的50呎豪華生活
地點:表演36房5F房頂小劇場

《我的50呎豪華生活》是2015年臺北藝穗節最大獎的得主,今年再次來台演出。有別於去年在莎妹排練場的巡演規模 ,今年特地租了個40呎的貨櫃,原汁原味地將作品裡的木頭與瓦楞紙通通運來台灣,光是一開始的劏房數量就差了3倍。

劇組將正方形空間的房頂小劇場分成三個部分,演出也分三部分進行:一進去會先看到一整條長型區域,用木板一一隔成10多間頂多只能稱得上是更衣間的劏房;接著是一塊較空曠的區域,地板上有著用黑色膠帶貼成的套房配置圖 (有廁所,所以是套房),場邊掛著一塊白色投影幕;最後是一個被壓縮成2D平面圖的地板,攝影機從上頭即時拍攝躺在地板的演員演出,有種來到神奇的3D世界的惡趣味。

在黑幕拉開後,演員以商業的房仲口吻領著觀眾參觀一坪或一坪半或兩坪的劏房,流暢與利多的介紹詞,如空間的多功能,可一秒變客廳變廚房變臥室變衣帽間,讓手足無措的觀眾覺得是又誇張又好笑。每個房間裡都有著固定的幾樣道具:各種面貌的小叮噹 (玩偶、話機、面具)、一封母親寫給小孩的親筆信與一張嬰孩還在媽媽肚裡的超音波相片。表面上看似有選擇性的選擇房間大小與裝飾,以及選擇生兒育女,現實上的悲哀窘境卻無從選擇。選擇是自由意志的展現,過程中,我一度與另外五名觀眾待在同一個小劏房裡,完全無法想像這樣的空間可以帶給人多少自由。

接下來,我們從一個月3000港幣的雅房,躍升到一個月6000港幣的套房,還是個所有家具設備僅需一步或一步半就可碰觸得到的便利套房。看著影像裡頭的政府高官與房產業主四人一間的一周劏房體驗,哇哇叫的嫌東嫌西,殊不知在現下 (官商勾結) 的香港就有17萬人─也就是淡水區的人口─住在劏房裡。在如此狹窄的空間居住,人的意志、生活與想像全都變得扁平,了無生趣。然而,不接受劏房的現狀,難不成露宿街頭?香港就這麼一丁點大,說要打房或是興建公民住宅也非一蹴可幾。因此,不論是劏房住民,還是當局政府,只得抱持著沒事就沒事,有事再說的消極心態。

劇組非常聰明的先讓觀眾體驗劏房的真實,再慢慢地道出住在劏房裡的無奈與哀傷。演出氛圍從荒謬戲謔,自然而然的轉換到沉重壓迫。透過裝置藝術與戲劇,劇組將香港的真實面貌呈現在觀眾面前。在監獄都要講求居住人權的情形下,高度資本主義運作的社會又該如何思考居住正義?

幾天前跟公司的香港同事聊天。他說,「劏」這個字通常用在剁豬肉上,分切豬肉的動詞就是「劏」。在我看來,劏房不只是切割成更小單位的分租套/雅房,也把人的尊嚴與希望論斤兩的分割出去了。然後,我想到了台灣的22K、想到了正為著生活而終日汲汲營營工作的辛勞身體、想到了憲法該保障人民有居住的權利、想到了幸福應該是要壯有所用而老有所終、想到了今日香港明日台灣啊......

2016年8月20日

2016臺北藝穗節 金魚腦少年:你有看到莊傑閔嗎?

時間:2016.08.19  7:30PM
名稱:金魚腦少年  你有看到莊傑閔嗎?
地點:思劇場

一般認為音樂劇就是要大製作與大場面,但這幾年台灣慢慢走出自己的一條小品音樂劇路線:演出長度約莫60到90分鐘,取材自都會生活,人物親切的猶如周遭朋友,同時也盡可能的跟演出場地結合,強調高度親密感的觀賞體驗。順應這樣的表演趨勢,臺北藝穗節於2015年調整了節目類別,將「喜劇/歌舞劇」從「戲劇」分出,獨立成項。雖然還是有部分演出無法被定義,但也算是隨著劇場的多元而跟著改變。

臺北藝穗節的場地多半隱身在巷弄中,有不少是咖啡廳與藝廊。若能好好善用場地特性,其實對演出大有助益。《你有看到莊傑閔嗎?》走的就是小品音樂劇路線,並將作品背景設在咖啡廳,恰巧與有著一整面書牆的思劇場調性相符。整體製作的完成度高,演員表現清新自然,演與唱都讓人感覺舒服。歌曲好聽好記,燈光與道具簡單卻到位,前台服務與指引人員也熱心專業,是檔相當優異的演出。

不過,劇本還需要多多思考琢磨。角色設定為一男一女:男孩剛失戀,是咖啡廳店員;女孩則天天同一時間到咖啡廳報到,為的是等一個叫做莊傑閔的人。奇怪的是,女孩的記憶似乎只能維持一天,每天都像是第一次來到店裡一樣,問相同的問題,點相同的香草蛋糕不要咖啡。劇情上設計了幾個角色互動橋段,像是唱出心情不好時的建議、重新思考改變的可能等,但故事基本上繞著「新的一天,從女孩又來到了咖啡廳開始」打轉。多次循環下來,編劇並沒有指出為什麼角色會失憶,又或者是,強迫自己不去想起?即便男店員認真的轉換情境:從香草蛋糕變巧克力蛋糕、從不喝咖啡到免費招待咖啡,也沒有解答情節上的不合理。劇本選擇既不去處理兩者關係與角色背景,又沒有留可能的伏筆給觀眾想像。因此,演出開始半小時後,平鋪直敘且毫無劇情開展的狀況已然讓人覺得無趣。還好,演出只有50分鐘,且最後留了個可愛結尾讓觀眾能夠笑著離開。

最後有一首曲子叫做〈健忘症〉,說的是寵物與主人的故事。或許劇組可以想想這作品想要專注在哪個部分:是人跟人之間的等待與失去?還是毛小孩與人之間的羈絆與無私?然後再去強化劇情的發展與轉折,讓作品更為豐富!




2016年8月19日

2016臺北藝穗節 A劇團:尋找三藏-青梅派

時間:2016.08.18  7:00PM
名稱:A劇團  尋找三藏-青梅派
地點:大稻埕戲苑曲藝場

《尋找三藏》是一次A劇團的實驗:四個編劇各寫一段劇本,然後分成青梅組與竹馬組,每一組挑選三個劇本演出。此外,兩組還各自有不同的導演、演員與作曲。因此,若是要完整了解A劇團這次的嘗試,基本上需要兩組都看,特別是有兩個劇本會同時在兩個劇組演出,其差異性應該是觀看重點。礙於時間與體力因素,我只看了青梅組:導演孫自怡、作曲張芯慈、演員有蘇育玄、黃歆、王國讚與蘇柏庭。

一直到演出尾聲,腦袋才大概浮現出個可能的輪廓,會不會編劇們是想要以《聽說桐島退社了》的概念,寫出三藏不見了的周遭連鎖效應:討論的主題同樣都是某個重要人物消失無蹤後,環繞在這人物身旁的人們該如何應對。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想,並無法幫作品多加分。

青梅組說的是西遊記之前、之後與之外的故事。「之前」以現代人網路成癮為題,說到三藏是個到處遊山玩水打卡的傢伙,都不按照約定來接孫悟空,還順道把同樣在等待的姜太公 (等周文王) 與王寶釧 (等薛平貴) 給寫了進來。「之後」則將政治入題,悟空八戒悟淨與白龍王因為三藏不見了,群龍無首,決定用選舉的方式選出繼位師父與副手,過程中不乏有對之前大選的影射與諷刺。「之外」將三藏的存在超脫到虛擬層面,彷彿 Line / Instagram / WeChat 上頭的訊息與照片才是人生活過的一切,乘載著所有的記憶與歷程。

在說了之前、之後與之外的故事,究竟《尋找三藏》要說什麼呢?這正是我納悶的地方。從結尾來看,尋找三藏的過程其實也在尋找自己,但這樣的命題卻是在最後由演員用唱的才讓觀眾了解,而非經由前面三段故事積累而成。再者,因為拆成不同編劇寫作,各個片段的風格迥異,角色差異也大,不僅段落與段落間的切換模糊,節奏與笑點更是落拍詭異。在角色與背景設定架空,卻又沒有時間填補肉厚的情況下,觀眾無法於演出中找著可依靠的邏輯性,只得一路尷尬到底。至於A劇團本身就擅長的阿卡貝拉,我覺得也有失常。我沒有辦法去分析作曲,但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音準和合音是走調的,相當可惜。

由於我沒看到竹馬組,無法比較同本不同組的差異,但劇本的破碎問題應該是一樣的。



2016年8月17日

2016臺北藝穗節 手放開工作團隊 x 追困實驗室:冥王星

時間:2016.08.17  6:30PM
名稱:手放開工作團隊 x 追困實驗室  冥王星
地點:空場Polymer 四樓

無論是故事還是演出形式,《冥王星》十足的表現了誠懇動人的真義!

陳弘洋的《冥王星》讓我想起了蕭博勻的《Play Games》(第12屆台北文學獎成人組舞台劇本優選,北藝大、娩娩工作室與台南人劇團都曾將作品搬上舞台)。同樣都是兩個角色,同樣都不在一開始就破題,而是用帶點童心的對話,領著觀眾一路從外圍最大的圓,慢慢地往中間的圓繞,然後陷落!兩名劇作家都直面想討論的議題,只不過陳弘洋的筆更溫柔、更讓人不捨、更深沉黑暗。

兩名有著自身認同問題的國中生美靜與士豪,互相想變成對方的性別。在周圍環境的種種壓力下,如不健全的家庭構成、校園同儕的欺負與排擠,加上正處於容易糾結的少年煩惱期,兩人相信死亡是最後且唯一的解脫,相約來到廢棄大樓,準備自殺。即便雙方家庭經濟能力不同,各自背負的傷痛卻沒有差異。早慧的二人相知相守,彼此依靠、安慰與舔舐對方傷口。曾經嘗試過用力互撞,看看能否一撞撞到靈魂出竅;還準備了音樂與安眠藥,決定赴死之前要先完成三件事 (跳舞、大哭與親親);兩人的對話雖然看起來只是一堆孩子的碎言碎語,卻能體現編劇精準地掌握國中生不精準的用字遣詞。演員吳靜依與林書函也以優秀的默契與自然不做作的方式,詮釋好笑卻又殘酷的無路可出境地。

劇組利用簡單的塗鴉塑膠幕,以及金屬質感、內嵌黃燈的V字台,適切地與空場Polymer四樓的頂樓加蓋空間結合,呈現出故事裡的廢棄大樓。演出全長60分鐘,等同於美靜與士豪在劇裡的自殺討論時間。不換景,不暗燈,扎扎實實的靠演員、劇本與導演手法,細膩刻劃玫瑰少年們的易感靈魂,同時點出社會上對於性別、家庭、學校與暴力在某種程度上的漠視與歧視。正是因為劇本沒有對著觀眾嚷嚷,也沒有直接扛著道德大旗來控訴世間的不公不義,而是回到兩名少年本身的想望:「想要變得更好」、「再怎麼不好也比現在好」,不慍不火的反而煎熬出觀眾的心痛難挨。

V字台透出的間接光源,猶如天空閃耀的星系,襯著舞台上因為看透而早逝的生命:因為過去了,就再也不痛苦了,所以看起來應該是明亮的吧!而身為觀眾的我,由衷希望追困實驗室與手放開工作團隊,必須要好好的、穩穩的,繼續在台灣劇場發光。

後記...
看到後來,都搞不清楚臉上是汗水還淚水,空場真的有熱到 (即使團隊的入場禮已經是貼心的冰水一瓶+冰毛巾一條)。但也因為這樣,戲還能讓人坐得住,實在是好戲一齣!




2016年8月14日

2016臺北藝穗節 極光藝術空間創作舞團:我們之前,從旅行...開始

時間:2016.08.14  4:00PM
名稱:極光藝術空間創作舞團  我們之前,從旅行...開始
地點:小公館人文旅社

旅館本身就是個很有故事的場域。這幾年有不少演出都和旅館合作,留下了經典好看的作品,如河床的《開房間戲劇節》與八方美學商旅、嚎哮排演於2011年臺北藝穗節在寶格利時尚旅館的《啞侍‧改》。極光藝術空間創作舞團應該是為了演出需要,自己帶了三個旅館場地參加臺北藝穗節 (註:除了官方提供的場地外,團隊可以申請自帶場地)。我看的是第一周的演出,表演區就設在旅館大廳,所以演出時會有實際的旅客check-in與出入,是為另一項有趣的風景。

演出走複合式路線,結合了舞蹈、音樂與投影。每一段演出中間會有名背包客打扮的男子出來銜接,說些旅行相關的感想與格言,或是跟觀眾互動 (如:世界三大夜景是哪三大?) 。舞蹈共有六段,由四名女舞者以群舞、雙人舞、三人舞呈現旅行的幾個歷程:想到個idea決定要出發,著手準備旅遊功課 (用便利貼寫著旅行地點與該帶的物品);雖然拿著地圖,但還是會迷路,不如就跟著另一個人走吧 (一名舞者主導、另一名則模仿動作);異國風景與人文的美好很容易讓人著迷,也容易被壞人給盯上 (這段2對1的小品用逗趣誇張的方式呈現旅客被偷的窘樣);另外還有以人模仿行李箱、旅行的興奮高潮落幕後的平靜等等。舞蹈本身有些趣味,即便呈現方式直白了些,也很能讓觀眾感受到:「啊~ 這就是旅行哪!」

然而,扣除舞蹈,演出的整體編排非常尷尬,特別是段落與段落間的串場,不但調性與舞蹈完全不符,串場人的定位也模糊不清。如果今天是一場商演或是有多個節目組成的晚會,串場人就是主持人,那麼演出可以不需要有整體感,一段一段順著時間繼續下去即可。但今天是「一場」演出,單純為了清場地 (撿上一段散落一地的便利貼) 與引介下段表演而出現的串場人,不僅粗糙,不流暢且會發抖的口條,打斷了舞蹈的連續性,讓人感覺不耐。

此外,投影旅人照片與中途更換場地的必要性也很令人納悶。演出到中段時,串場人要觀眾跟著吉他手移動,爬三層樓到另一個演出空間,然後投影各地區的風景照,如英國倫敦的大笨鐘、法國馬賽的港口、越南的下龍灣等。欣賞美好的風景的確是旅行的其中一個意義,然後呢?照片是演出的素材,表演者需要將其轉換成表演 (舞、歌曲或是戲劇等),用表演傳達旅行的意義,不然網路上與坊間有這麼多優秀的攝影作品,為什麼我要進到劇場觀賞演出呢?我私自猜測,中途換表演場地是為了投影 (我覺得完全不需要的) 照片,不然舞蹈部分是不需要轉換場地的。

最後還有個問題,為什麼在演出開始前要用投影片介紹劇團歷史與歷屆作品啊?跟這場演出有相關嗎?還是說,這是劇團自2004年一路走來的旅行...但又好像有點凹太大了。



2016年8月13日

2016臺北藝穗節 磚木取夥故事劇場:密室脫逃

時間:2016.08.13  2:30PM
名稱:磚木取夥故事劇場  密室脫逃
地點:Woolloomooloo 西門町店 WOW

這作品讓我想到 Agatha Christie 的《無人生還 And Then There Were None》 (又譯《一個都不留》)。一樣是背負著傷痛與秘密的一群人,因緣際會下受邀至某個特地場所 (無人島與密室)。在與外界無法聯絡的情況下,屋內的物品與每個人的過去,串起了通篇故事。只是《無人生還》比較殘忍一點,如字面上的意思,無人生還。《密室脫逃》則留了需要觀眾想像的結尾。

磚木取夥故事劇場是來自新竹的團隊,成員多為上班族,由一群上過綠光表演學堂的學員們共同創立。演後與友人聊天中得知,團隊有意在劇場認真經營。因此,豐富的臉書宣傳、場上一應俱全且設計過的道具 (雖然道具的耐用程度需要再考量)、甚至是很有創意的用奪魂鋸般的電話擴音說明觀眾須知 (禁止攝錄影與關手機),這種種的小地方都能讓我感受到演出團隊的認真。只是很殘酷的,認真做戲不代表演出一定好看。

《密室脫逃》裡有四個想要遺忘過去的人,因著某間公司的實驗邀請,一同聚到了屋子裡。規則一開始就講明最後只有一個人能獲得實驗機會,可以爾虞我詐的各自為政,也可以四個人合作找出離開屋子的方法,若有人使用暴力或有破壞性行為則取消實驗資格。過程中結合了時下流行的實境密室脫逃,從紙張留言的含意、穿戴的個人物品、以及一一被打開再打開的盒子與盒子裡的盒子,四個人的過去輪流被揭開,形成了一場和自己與別人的拉鋸與競賽。

可惜的是,我只聽懂豪哥是因為失婚而厭女,Cherry則是失戀而想拋棄過往。另外兩名角色的過去,不是錄音帶內容聽不清楚,就是沒有解釋為何恐懼黑暗,讓觀眾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各自崩潰的理由。然而,不管是失婚失戀還是根本沒弄懂為什麼,劇本的鋪陳與導演營造人性脆弱與驚悚場面的方式,並不足以累積角色的崩毀。也就是說,角色被抓出來揭瘡疤與被回憶折磨時,情緒的猛爆都極為突兀不自然,非但無法感染觀眾,甚至有「我真的是不懂你在激動什麼?」的納悶。再者,角色與角色間的對話有太多的贅字出現,演員對於身體該怎麼擺,動作、聲音與情緒如何釋放仍有不確定性與不安全感,讓場子一直很浮動。最後就是演員的預期心理,這問題在大家去碰通電的門把時最明顯:當所有觀眾都盯著演員的手去摸門把的那個時刻,演員的聲音比動作先行,先說有電會痛,才感覺到有電會痛,很不合理。

文章第一段提到,《密室脫逃》留了需要觀眾想像的結尾。當解謎解到時間快用盡,盒子也拆到最裡頭的那一個,出現的是四顆藥丸。很直覺的,觀眾與角色都會認為這應該是吃下去可以遺忘過去的解藥。不過,誠如遊戲規則所說的:「只有一個人能獲得實驗機會」,因而衍伸出究竟是被公司實驗給耍了?還是四顆藥是一人份的劑量?其中一名角色在混亂中把藥全給吞了下去,因而被另一人拿盆栽攻擊而倒地,原本鎖上的門卻在此時開了。

我的解讀是:因為只有一個人能獲得實驗機會,也就是只有一個人能遺忘過去。當人死去後 (是的,我預設吃藥的人被打死了),過去自然消失,實驗結束,原本鎖住的密室便開了。不過,這是我自行腦補的結果,劇組可以嘗試在這裡多琢磨一點、多安排一些模稜兩可的話語與橋段,把你想要帶給觀眾的想法與概念,透過演出引導,減少嘎然而止的尷尬。


2016年8月12日

[短記] 臺北海鷗劇場:暗戀養老院之沒事找麻煩

時間:2016.08.12 7:30PM
名稱:臺北海鷗劇場 暗戀養老院之沒事找麻煩
地點:國立臺灣藝術教育館南海劇場

在極度忙碌的一周與一天後,還能讓我清醒地看完演出,而且還看得很開心,這就證明演出成功啦!

作品改編自莎士比亞的《無事自擾》,將場景從年輕人變老年人,宮廷變養老院。我跟原著不熟,但作品裡仍可感覺莎翁喜劇慣用的手法:惡作劇與誤會、讓人會心一笑的小聰明與小玩笑、以及非常容易被操弄的人性。

導演宋厚寬的作品我固定會追,在《暗》一劇裡,看得到導演場面調度與場景設計的巧手與能耐,並能將之前與不同劇團合作的經驗用在其中,如用京戲的方式與鑼鼓點表現兩個角色釘孤支,不管是喜劇節奏或是劇情本身的走向都拿捏得蠻好的 (雖然一開始需要點時間暖機,後來默契出來就順了)。

特別是作品呈現出來的老派氛圍,從樂手的裝扮到幕跟幕中間選曲,都有著令人著迷的老派風格。同時透過這些歌曲,補足了角色們沒說出的內心話與內心戲。來呀,上一首鳳飛飛的《巧合》。



2016年8月7日

[短記] 表演工作坊:暗戀桃花源

時間:2016.08.01 2:30PM
名稱:表演工作坊  暗戀桃花源
地點:國父紀念館

就如同Woody Allen的電影《Midnight in Paris》想表達的,人總是會對未經歷過的時代與事件產生憧憬。當Gil跳上神奇的午夜黑頭車,前進他心目中,有著Fitzgerald與Hemingway的1940~1950黃金年代,美麗的Adriana卻覺得更久之前的1900初,有著Gauguin與Monet的時期才是更美好的。我老說著我錯過了劇場曾經的黃金年代,那時候的果陀有張雨生、屏風與表坊的創作力正旺、一堆劇團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亟欲在這塊土地上灑滿生命力與存在的種子。

有趣的是,過往看劇團的經典作品再演,抱持著就是看首演的心態,這次的《暗戀桃花源》卻有著探訪聽聞很久的老朋友的感覺。是的,這是我第一個看的舞台版《暗戀桃花源》(錯過2006的明華園版桃花源真是讓我痛,以後想看什麼戲就要去看,切記切記),但裡頭的台詞與劇情卻已然熟悉。或許不記得確切在哪兒出現,但聽到看到那些個字句、笑點與動作,心還是會揪一下:「原來你在這裡呀!」

兩個劇組:30年代的時裝《暗戀》與約莫漢代的古裝《桃花源》,陰錯陽差下在同一個時段與同一個舞台上排練。究竟是一悲劇一喜劇,還是一喜劇一悲劇?問題難說得準,但終究是互相成就了對方。老陶在《桃花源》裡找不到的,透過江濱柳與江太太最後的身影給找著了;江濱柳與雲之凡的錯過,如一片後來才補上的桃花林,終歸是完滿了。

《暗戀桃花源》緊扣住「追尋」一詞:江濱柳把雲之凡擱在心頭半世紀,只求再見一面;江太太再怎麼努力想走進江濱柳的內心,總是得等到雲之凡來打開心房。桃花源三人組各個都想著要有更好的生活,老陶追著大魚跑、春花與袁老闆互相追著跑,只是追到後頭三人都落空。相較於熱鬧逗趣、動作戲特多的《桃花源》 (是說...唐從聖是不是近期每一檔戲都要跳過個什麼東西啊?綠光的《押解》跳火車車窗,果陀的《一個兄弟》好像也有跳,表坊的《桃花源》則跳了圈圈),《暗戀》裡有許多互相呼應的台詞值得細細品味:「東北不是說回去就能回去的 (相較於之後的回不去)...」、「你現在不演好,以後就沒得回憶了」、「那麼大的上海,我們能在一起;那麼小的台北,卻把我們給難倒了...」

《暗戀》與《桃花源》的錯置與並置是演出最為精妙之處,不管是直接演出來給觀眾看 (舞台一分為二),還是設定上老陶與江濱柳的相似之處:前者無論如何,依舊是心心念念著老婆春花不放,直到看破紅塵,不如歸去;後者牽掛的初戀還是最美,即便一輩子就等著這十分鐘,知道回不去了,終於轉向等在身旁不離不棄的牽手。那十分鐘,讓我有《寶島一村》的即視感:50年過去,如雲幽幽的對著子康說「你到底回來做什麼...?」歲月在髮上與臉上留了痕跡,只是看看你好不好,就也只能這樣了。

2016年的選角選得很成功!樊光耀的江濱柳與美得真的跟朵白色山茶花一樣的雲之凡朱芷瑩,重逢一段還真是逼哭我了!自《八月,在我家》後便注意到范瑞君不慍不火的氣質很適合內斂終至爆發的角色。江太太在《暗戀》中雖然不搶眼,卻是強化江濱柳與雲之凡「錯過」的加速劑,正巧與這演員的氣質相吻合。謝盈萱的春花出場第一句話就笑倒我了,要兇有兇、要殺氣有殺氣、要騷要媚要三八通通有。唐從聖跟屈中恆的陶與袁也很優秀,雖然我有在思考把從從的老陶跟屈中恆的袁老闆對調是不是會比較對味一點,感覺屈比從還要憨厚天然呆一點,袁老闆要精明奸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