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13日

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洪通計畫

時間:2011.8.19 7:30PM
地點:松山文創園區1號倉庫
名稱: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  洪通計畫 (Who's Hung Tung)
Note:《洪通計畫》是個結合展與劇場演出的作品,在此僅論劇場部分。此篇文章的劇照皆來自於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官方臉書,攝影師為陳又維。

「要說故事,其實沒有,但是要講,又有很多。」這句話在劇的進行中,演出者邊划小船、邊用有韻律的聲音重複多次。回到家後細細沉澱,終於稍稍明白為何如此。《洪通計畫》的英文劇名"Who's Hung Tung",明白簡要的說出演出目的。對於洪通,一個大家都聽過,卻都不熟悉的名字,怎麼說他的故事好像都不太對?自傳形式太死板,也沒有那麼多的資料。所以,無獨有偶轉了個彎,用迂迴的方式,讓觀眾藉由洪通生長的環境與經歷的事物,認識與想像洪通。

先來提提官方認識的洪通,他是台南縣北門鄉人,父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由於家境不好,洪通做過多種職業 (包含乩童),並沒有機會唸書識字。壯年時期返回南鯤鯓,在他50歲那年,突然跟老婆說要全心投入繪畫,老婆就外出打工賺錢養家。洪通的畫總是充滿詭異的人物 (又或者說是鬼),自創的文字也由奇異的人頭組成。直到1972年,洪通的畫突然暴紅,媒體爭先恐後採訪,原本瘋癲的老頭成了不可多得的天才。這股風潮,讓許多不知道打哪兒來的朋友,騙走了洪通的畫,讓晚年的他越加封閉自己。1987年,鄰居發現洪通死在自己的房間裡,身旁都是蜜豆奶的盒子。

松菸園區空盪的1號倉庫,架起了一座高約1.5~2m的白色長方形高台,長邊最高處與表演舞台同高,兩側朝方形內部,向下做了四個階梯當作觀眾席。短邊則有高聳的燈架與兩個各自向外延伸的斜坡台供演員進退場。這個舞台很簡單,赤裸裸的無多餘裝飾。演員的服裝也都是白色的 (還是古早時期農家阿伯會穿的那種麻布白),我想,是因為這場演出的演員並不是真的是什麼人,而是用中性的角度,帶著大家前進洪通的世界。

《大家要跟著雲朵飄去黏在一起的時空》

一開場,演員牽著畫有洪通趣味的氣球雲進場,並將雲朵綁在大舞台四周,儀式性的宣告,這是場奇幻的夢境,我們即將到那被黏在一起的時空,探詢「洪通的各式可能」。兩名鳥人肩扛紙紥小屋,緩慢的入場。輕柔的羽翼,翅膀大動作的劃呀劃的,將洪通從其他的世界帶來這裡。你可以想成這是一個奇才的誕生 (送子鳥 XD),也可以是召魂的過程。而在舞台一側,有著穿戴衣物與帽子都與印象中洪通形象相同的竹竿人。這個洪通偶,除了在旁看著演出進行,也會時不時進到演出,詮釋他自己的故事。總之,一切都這樣神祕的開始了 (不管是戲,或是洪通的人生與畫作)。

《各式可愛的滾輪小車車人偶》

好多個滾輪小車車,上頭載著色彩鮮豔的小孩人物滿場跑,細碎唸著「不識字」與「找不到」 (皆為台語發音)。這群孩子說話的聲音像是用唸的,但也像是用唱的,窸窣連續不停,感覺像是存在於不同空間的聲音 (就是驚悚片主角腦袋裡常出現的,有人與他對話的聲音),在找著創作它們的手與記憶。洪通說:「畫像孩子,會慢慢長大的」。

《咚咚咚的打地鼠,順便聽聽別人怎麼說洪通》

洪通生前本就是個地方奇人,乖誕孤僻的作風讓他也沒留下多少可供考據的資料。所以,大夥兒開始猜,洪通到底是誰?這個橋段非常可愛,一堆身繪洪通畫作的白色水缸,一個一個的冒出頭來幫大家拆解洪通。還有個手持台灣啤酒酒瓶的人,加入一起玩打地鼠的遊戲,有著很令人懷念的古早童趣味。

《婦女們邊敲竹桿邊說故事》

場景一轉,我們來到了洪通所生活的,純樸的台南南鯤鯓鄉下,聽婦女邊敲竹桿,邊唸著當時生活的困苦。也到廟口前的野台戲,聽著精采絕倫的台灣傳奇:萬善爺與五王爺的爭鬥。這段爭地蓋廟的奇趣,不僅是說書說的精采,台上的演出也令人目不轉睛。兩方人馬各持竹桿,做出銅板銅針的佔地標誌,也蓋好了兩人自身的大小廟。位在建築物兩側的演員還有著張嘴的誇張表情,好似廟宇屋簷威風的神獸雕刻。

《台灣傳奇上演啦!》

這段演出在竹桿的應用上非常多元,動作的銜接也非常流暢,讓我想起了去年英國合拍劇團的《春琴》。竹桿能以一成萬千,既是手中的兵器,架出不同的多人對戰陣仗,也是舞台上快速造景的好工具。

《洪通在陰陽交界作畫嗎?》 

還記得一開始的小紙屋嗎?那是帶洪通來的交通工具,上頭有著洪通的畫。所以,讓我們穿越扭曲的時空縫隙,又或者是白天與黑夜、陰與陽的交隔,看看這一筆一畫是怎麼來的。舞台中間出現了一座大竹屋,四周都是紙糊的牆壁。場上的燈光昏暗不明,只有屋內透出光線。屋外掛著盞燈籠,還有兩隻不知名的生物在蠕動著,似乎想要掙脫出來。氣氛詭譎,有作法前夕的靈異感。

《這一幕真的很棒,不用什麼特效,就一筆一筆的畫出神奇》

接著,從屋內慢慢透出黑墨,白色的牆上漸漸有畫作成型。是洪通,以及他那些奇異的人偶與圖形。屋外的變形蟲生物,也發現幾隻突破禁錮自己薄膜的手,向外揮舞著。這一幕氣氛營造的非常棒,不到肅穆、不至恐怖,卻有種飄浮於人間的不真實感。神奇的是,我是專心且微笑地看著每一筆劃的進行。

《有看出來嗎?由左到右,拼的是「朱豆」唷!》

在通訊越來越方便的現在,Email、臉書、WhatsApp,讓所有人都有發聲且直接follow的能力。只是,「大家都不認真聽別人講話」這個壞習慣,似乎一直都沒有改變。所以呀,我們也要來重新看看洪通的畫,到底藏著些什麼字?有自己的名字,也有日月水火,更有捍衛國家主權的宣示 (Ex. 「香港中國鞋」的台語發音即為「香港是中國的」)。這個橋段拆解了洪通的文字畫,並一一重新組合。藉由演員肢體與手中的筆劃偶,用投影的方式,說著洪通想要傳達給我們的想法:為什麼文字或畫裡有這麼多人頭呢?因為頭是最重要的,畫畫要從頭畫起,做事也要從頭做起。

《鳥人帶著洪通走了》

洪通晚年將自己關在畫室裡拼命作畫,不太與人往來。生前已孤僻怪異,死亡的方式更是充滿神秘 (屋內滿室蜜豆奶盒)。最後鳥人們又扛著紙紥小屋出現,不過,這次是將洪通給載走。畫滿洪通畫作的大水缸,在場上轉呀轉,直到所有人的眼神望向最後一個停下來的水缸:「我看見」。

台灣這座島呀,一直在拆老東西、老房子、老文化。台中的彩虹爺爺,在網路串聯的力量下,其俏皮的藝術作品得以保存。洪通,這個被大家遺忘的素人畫家,卻連作畫的畫室都沒得留下。現代人往往短視近利,為了一己之私或一時方便,開著怪手闖進這些老地方。等到後來想起時,往往什麼都已經沒有了!很多東西,不是非得要有什麼豐功偉業才有保存的價值,而是該想想,在那背後抹煞不去的歷史與故事。唉,寫到這裡,反而讓我想起樂生了......

《一直出現在舞台上,不受拘束的童趣三輪車》

《洪通計畫》後,再重新去看洪通的畫作,詭異感沒有了,趣味卻增加了。洪通離開人世二十多年,說他是個傳奇,時間又似乎還太短。只願他的天真與神秘,能永遠像舞台上的三輪車一樣,自在地在場上 (世界) 漫遊。

至於戲末最後究竟看見些什麼,我知道,點滴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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